当前位置:彩妆小说网>玄幻小说>雪中悍刀行完结版大全集(1—20册)平装版> 第八章拒北城挂匾庆功,龙象军重创莽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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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拒北城挂匾庆功,龙象军重创莽骑(3 / 3)

黄宋濮瞥了眼这位种家二当家,点了点头。在种凉一骑远去之后,黄宋濮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并没有丝毫气馁,一座无关大局走势的辎重营存亡与否,他不心疼,南朝雄厚底蕴还经得起这种损耗,只要中军与左营骑军成功截下一股龙象军,将其吃下,哪怕不足半数,甚至只需要是五六千骑,这场仗就是己方小胜——真正意义上的小胜,而非太平令所谓的小输即小胜!

为了保证以最快速度跟上那支正在辎重营大开杀戒的龙象军,黄宋濮和那支南朝陇关系二等精锐骑军分别绕营北去。龙象军不可能一路向北逃窜,必然要南归青苍,若说人人骑马的龙象军为了避开追杀,胆敢从营帐林立的军营中原路返回,那就真是自寻死路了,只能被兵力依然占据绝对优势的南朝边军来一个瓮中捉鳖。一旦完颜银江部头等边军精骑打烂那支寇江淮部援军,就更是稳操胜券,这座大营就会是两万多龙象军的坟地!

黄宋濮相信龙象军副将李陌藩还不至于如此昏聩。

事实上闯入敌营的龙象军动向都在黄宋濮预料之中。

三股骑军汇流的龙象轻骑,面对北莽辎重营自然是毫无悬念地砍瓜切菜,见人马便杀,见粮草便烧,之后便由北面出营,然后并未分兵两路,而是保持阵形,一同沿着北莽大营左侧外围往南直下,刚好遇上兵力众多的三万八千多骑陇关乙字骑军。而仍有一万六千人的黄宋濮嫡系主力精骑,在稍稍绕出一段远路后,也开始从后方疾驰而来。

再往南,北莽西线大军的步卒也开始出营结阵,已经开始不断向右方移动,堵截那支即便能够顺利凿阵南下的北凉骑军。

更南边,是以两万余甲字豪阀精骑对阵寇江淮部一万北凉末等骑军。

按照这种情形,龙象军主力想要越过三道防线,同时还要避开黄宋濮精锐骑军的追杀,绝对要付出惨重代价!

完颜银江策马前冲的时候,真是志得意满,已经在想象不久之后自己一手拎着北凉徐龙象的头颅,一手提着寇江淮的脑袋,大踏步跨入那座皇帝陛下高坐龙椅的西京庙堂,成为王朝第一位凭借军功封王拜侯的边军大将!

这位正值壮年的南朝豪阀大人物忍不住哈哈大笑,高声道:“北凉黄蛮儿,寇江淮!你们二人的头颅何在?!”

流州临瑶、凤翔两镇是姓北凉徐还是北莽慕容,差一点就更换了城头旗。

原本以流州副将身份兼领凤翔镇兵权的马六可,本是凤翔地头蛇出身,迫于形势才依附清凉山,之后便反复无常,与朱魍多有勾连,最终在去年被龙象军副将王灵宝领兵围剿,马六可嫡系骑军几乎损失殆尽,马六可本人则不知所终,未见尸首。在临瑶军镇担任城牧的蔡鞍山,则要安分守己许多,加上曹嵬部骑军两次途经临瑶军镇,以及谢西陲顶替马六可统辖两镇兵事,蔡鞍山便彻底闭门谢客,退出官场。

在这种情况下,本该率领两万烂陀山僧兵赶赴青苍城的新任流州副将谢西陲,在过凤翔临近临瑶的半途中,突然分兵,亲自领半数僧兵回到凤翔军镇,剩余一万僧兵则交予那位六珠菩萨,屯兵临瑶军镇。对此那尊烂陀山女子菩萨并非没有异议,毕竟两万僧兵增援青苍是清凉山和都护府都钦定的决议,没有年轻藩王或是褚禄山的亲手军令,不容更改既定路线!如今无论是那座烂陀山还是她本人,都已经与徐家绑在一根绳上,她哪里敢如此画蛇添足,万一贻误战机,一个北凉新人谢西陲大不了以死谢罪,可她就要连累西域万千信徒一起陷入万劫不复的凄惨境地。为此她和那名年轻副将产生过一场针锋相对的争执,她完全不知道白白浪费两万僧兵留在远离青苍主战场的两镇之中,有何意义?!难不成是春秋不义战里屡见不鲜的隔岸观火?可你谢西陲当真以为这两万僧兵是你的嫡系兵马了?想要拥兵自重,待价而沽?

当时谢西陲只是心平气和地告诉她,战场变化瞬息万变,勾连西域和北凉的临瑶、凤翔两镇,看似是锦上添花的存在,可有可无,但是在有些特殊态势之下,极有可能成为北莽奇兵的突破口,不但可以作为截断郁鸾刀部幽骑和曹嵬部骑军后退路线的“险隘”,还能够让兵力从来不是问题的南朝边军,舒舒服服以两座军镇作为依托,对孤悬塞外的青苍城,铺展开足够广度的进攻线。原本两镇不足以成为流州战事的转折点,但是目前有利于流州的大好形势,反而凸显出了两镇的潜在战略意义,真正让北凉谋士李义山的旧有方略发挥出了作用。

女子菩萨佛法精深,却自知不擅兵事,尤其谢西陲还是在广陵道战场大放异彩的年轻兵法宗师,她自认无法说服他,但是她也绝不敢将整个西域佛门的安危系于那年轻人一身。面对坚持己见的谢西陲,她只能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他们一起带着两万僧兵赶赴临瑶军镇,同时让僧兵中一位身份隐蔽却身具佛门金刚神通的中年高僧,临时以斥候身份火速赶赴青苍城内的流州刺史府邸,汇报此事。她的意思是哪怕清凉山和都护府来不及回复此事,只要刺史府邸肯点头,她就答应谢西陲的分兵入镇一事。

但是谢西陲直言不讳地告诉她,流州青苍城那边,刺史杨光斗也好,甚至陈亮锡也罢,都不敢在这种事情上擅作主张,何况也未必来得及。

于是两人当时就陷入僵局。

最终破局,是一头刺破云层停在谢西陲手臂上的神骏海东青!

流州战事已起,凉州战事也即将拉开序幕,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这头褚禄山亲手熬养出来,然后这些年一直追随年轻藩王的海东青,竟是以年纪轻轻且远离两座战场的谢西陲,作为唯一联系对象!

那一刻,她心情复杂,无言以对。

谢西陲沉声告诉她:“此事功过,我一人当之!”

年轻人又加了一句:“北凉王也坚信,我流州副将谢西陲,一人可以当之!”

她这才默认了他的兵马调度,两万体魄雄壮且悍不畏死的烂陀山僧兵,分兵入驻凤翔、临瑶两镇。

此时此刻,一袭白色袈裟却满头青丝的女子菩萨站在临瑶军镇的城头,看着城外那些在数千骑军护送下赶来攻城的北莽万余精锐步卒,她如释重负。

赌对了。

北莽确实意图偷袭两镇!

即便是她这样的兵事外行,也清楚仅凭两镇之前不断抽调出去导致愈显薄弱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守住两镇。她对凉莽双方边军一些主要精锐,还算有些大致了解。比如凉州关外的大雪龙骑军和白马游弩手,幽州境内的燕文鸾部步卒,流州的龙象军。北莽南朝董卓麾下据说能够跟幽州步军掰手腕的步军,以及那位董胖子的乌鸦栏子,或是已经覆灭在流州的那支羌骑,如今被拆散的柔然铁骑,等等,她都有所耳闻。

在这之外,也有一些兵马她同样不算陌生,其中就有在北莽南朝边军中比较“鹤立鸡群”的步跋卒。世人皆知草原骑军祸害中原将近八百年之久,从未听说过草原有过善于攻城的兵马,从来都是要么绕过那些雄关险隘和高城大镇,要么一直都是草原骑军主动寻求中原边军的野战主力,将其一举歼灭,使得那些边关城池都失去原有战略意义。但是如今的北莽不太一样,除了董卓私军里大部分是步卒之外,南朝边军在数座军镇里都屯扎有一种特殊兵马,那就是步跋卒。他们绝不同于寻常步军,其待遇不输于中原历史上的重甲步卒,是那位北莽女皇帝眼中真正的百金之士。李义山曾经对这支兵马有过这样的描述:“北莽南朝步跋卒,为南院大王黄宋濮心血所在,上下山坡,出入溪涧,最能逾高超远,轻足善走。山谷深险之处,多用步跋卒,攻城之力,不输中原头等锐士。”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瞬间眼神冷冽,随手将一具披挂甲胄的尸体高高抛出城外,正是试图伺机而动的临瑶城牧蔡鞍山!

北莽显然有备而来,早已说服蔡鞍山暗中归顺南朝,里应外合,临瑶军镇如何守得住?

在入城之前,谢西陲就告诉她,盯紧蔡鞍山,只要有丝毫风吹草动,错杀好过不杀!

她根本不去看那具重重坠地的尸体,喃喃道:“以前总觉得兵书上所谓的‘用兵如神’,都是读书人出身的史家胡乱吹嘘,如今看来,是我井底之蛙了。”

那个年轻人不但预见了北莽意图染指两镇的结果,而且通过那只海东青,向曹嵬部骑军下令,不用在南朝腹地策应郁鸾刀部幽州骑军,而是火速原路返回,吃掉所有渗入流州边关的北莽边军!

这份胆识和魄力,真是让身处同一阵营的她都感到悚然。

万一万一,事到临头,一就是一。

但是那位流州副将,就恰恰能够将这个成真的万一,原封不动还给北莽。

她不觉得这是什么瞎猫碰到死耗子。

练武之人,有惊才绝艳的不世出之天才。

用兵之人,也是如此,成为那种不世出之英雄。

在西域三镇北凉最偏远的凤翔军镇城头之上,谢西陲身披甲胄,手按凉刀,神情冷漠。

哪怕是这种装束,这名相貌儒雅的年轻人,更多还是给人一种读书人的感觉。

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嗓音低声道:“寇江淮,你早年说过总有一天,要在一场骑战中,打得像是自己在用骑军欺负步军!”

离阳王朝后世评价,自大奉王朝以来,堪称儒将者,以春秋兵甲叶白夔夺魁,叶白夔之后,当属陈芝豹。

陈芝豹之后,谢西陲,儒将第一!

三人各领风骚,并无高下之分。

可能是当时仅有谢西陲一人尚在人世,且身居庙堂高位的缘故,这份盖棺定论,并不一定能够完全服众。

但即便如此,谢西陲在后世兵家心目中的卓然地位,已经足够分量。

对此,迟暮之年的谢西陲只是私下对至交好友笑言:“用兵之奇,我远不如寇江淮。”

谢西陲,寇江淮。

大楚双璧!

如今则是北凉双璧。

一支人数并不占优势的骑军,想要一鼓作气凿穿间距恰当且衔接紧密的三道防线,尤其是其中两道防线同为大规模骑军,一般情况下,无异于痴人说梦。

如果再加上身后有将近两万精骑咬尾追杀,大概已经完全可以用“死地”二字来形容处境。

就是在这种极端险峻的形势下,一路向南奔袭的龙象军开始变阵,枪矛多半都已毁弃的先锋骑军稍稍收拢锋线,以一马当先的李陌藩为首,人人抽刀出鞘,以锥形开阵,显然是要用最快的速度越过乙字陇关豪阀的三万八千骑。与此同时,大致在龙象军阵形中段位置,拉伸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放缓战马奔速的万余青壮骑军集中在后方,几乎人人枪矛俱在,以正常的骑军撞阵姿态,铺出一排排枪矛横出的凌厉锋线。

前者开阵,更多是用以撕裂敌方阵形,同时最大程度阻滞北莽骑军的速度,后者凶狠撞阵,则是更为生死相搏。

不远不近刚好能够咬住这支龙象军后背的黄宋濮部骑军,在那位北莽大将军的亲自率领下,没有竭力前冲,而是在龙象军变阵的同时,阵形亦是悄然变化。骑阵中间薄两翼厚,一来他们战损最大,加上先前绕行至大营北方截断龙象军北退之路,骑卒与战马都有些疲惫,一鼓作气之后,便需要借此机会重新蓄势。再者联手南朝乙字高门的嫡系骑军进行南北夹击,一旦他们冲得太快,碰上穿过龙象军阵形的己部骑军,就会造成己方对撞的尴尬局面,反而容易相互掣肘。所以黄宋濮部骑军如洪流遇到江心砥柱,有意让出正北方的大片地带,以便友军拨马转身,到时候自然而然聚拢在一起的两支骑军,阵形瞬间就能够变成中腹两翼皆厚重的绝佳情景,配合南边那座由出营步卒构成的拒马阵,肯定能够对那支锋芒一挫再挫的龙象军造成相当可观的杀伤。

但是北凉流州边军原本已经流露出全军覆没的迹象,在寇江淮部骑军与完颜银江部两万骑的相互凿阵之后,形势急转直下!

两万气势汹汹的南朝头等边军精锐,本以为是一场简简单单便能捞取滔天战功的胜仗,不承想在碰撞之后,根本就是兵败如山倒!

寇江淮和一名身披奇怪红甲的年轻武将并驾齐驱,势不可当!

两骑是如此,他们身后万骑更是如此!

若非隐藏在完颜银江身边的种凉出手相救,完颜银江恐怕就要被那名身穿符将红甲的年轻人一枪贯胸而过!

若非那名在凉莽战场赢得万人敌称号的年轻人并无恋战心思,恐怕就算种凉想要保住那位陇关贵族领头豪阀的二号人物,也殊为不易。

但是身处战场之中的种凉也感到心惊胆战。

这一万骑的战力怎么可能是北凉末等骑军?!

当之无愧的龙象军主力还差不多!

完颜银江部两万精骑就像是一幅被利器撕开的绸缎,战损极大,相互错身之后,竟是躺下了三千多骑。

这种重创简直是匪夷所思。

牵一发而动全身。

完颜银江部精骑莫名其妙的不堪一击,直接导致北莽西线步卒防御阵线的人心浮动,因为只要北面龙象军顺利南下,就会形成两支骑军对一支步军南北夹击的态势。

这对于在草原上只有末等男子才会沦为步卒的那座大型方阵而言,足以致命。

刹那之间,形势互换,胜负易手!

数座陇关乙字高门集合而成的将近四万骑军,虽然依旧咬牙阻截南下龙象军,但面对一支人数依旧达到两万五千多人的北凉骑军,自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斩杀敌骑不下三十人的李陌藩的铁枪早已崩断,马鞍两侧的四十余枚戟囊更是短戟用尽,北莽辎重营内四十余具尸体,无一例外头颅上都插有一支短戟!

当作为骑阵锥头的李陌藩率先成功杀穿敌阵时,满甲鲜血。

这位龙象军副将当时身后看似是两万五千多骑龙象军,其实准确说来不足一万五千骑,因为其中夹杂有战力远逊龙象骑军的寇江淮部一万人!

那一万名膂力出众且从始至终都在养精蓄锐的流民青壮骑军,长枪所过之处,尽是北莽骑军的落马尸体。

寇江淮这一手偷梁换柱,正是这场从头到尾都给北莽骑军荒诞感觉的战事,真正的关键所在。

事实上先前这一万人始终跟随在左翼两股龙象轻骑身后,从破阵到入营,再到现在的南下,战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战事初期,两翼龙象军最早的破阵太过轻松,所以并未被北莽看破他们的身份。

于是在眼下的战场之上,北莽大军陷入无比尴尬的滑稽境地。

最南方的完颜银江部骑军给打得精气神半点不剩,上至主将完颜银江下至普通骑卒,人人仓皇失措。

然后是阵形尚未彻底凝聚成势的步军方阵,北莽南朝边军的头等步卒,两万余步跋卒都已抽调去奇袭凤翔、临瑶两镇,这支匆忙出营结阵的步军,多是披挂轻质皮甲而已,毕竟不是中原历史上那种专门针对草原骑军的重甲步卒,而且这支步军的初衷是用以攻打流州青苍城,怎么可能用来抗拒北凉骑军的正面冲锋?对于这种步骑之战,北莽步军无论是装备还是素养,都显得异常生涩稚嫩。以步卒身份下马作战,本就是北莽草原男子的软肋,对于用不顺手的步弓重弩,更是天然陌生,突然要他们站着不动面对一支北凉铁骑的冲撞,那种别扭至极的不适,可想而知。

更北方,是已经与龙象军擦肩而过的乙字高门部骑军,最北方,则是让出中腹的黄宋濮部嫡系铁骑。

本该同气连枝的完整防线,支离破碎。

北莽兵力依旧占优,可是凉莽双方的士气,天壤有别!

李陌藩举目眺望那相隔一座北莽步军方阵的寇江淮部骑军,那才是货真价实的龙象军主力。

这位武将扯了扯嘴角,举起凉刀,轻轻一旋。

他身后一万多龙象轻骑根本就不理睬那座步军大阵,在步阵边缘画弧绕行,轻松南下。

李陌藩听到一个嗓音后,突然错愕转头。

在正面撞阵后还剩下八千流民青壮的身后骑军,有一骑竟是笔直撞向北莽步军方阵,长枪向前,怒吼道:“流州铁骑!愿死者!随我死!”

脸色冷漠的李陌藩放缓马速,始终转头北望。

那个家伙疯了不成?

今日战事首尾,都出于寇江淮的缜密部署,本来到目前为此,一切都在寇江淮的算计之中,可那位流州将军可从没有让流民青壮主动赴死一说!

要知道这种擅作主张画蛇添足的大胆行径,战后军功全无不说,按照北凉军律,轻则降低品秩,重则斩首示众!

在李陌藩视野中,只见那一骑在即将撞上北莽步军拒马枪之际,猛地勒紧马缰,那匹出自纤离牧场的甲等战马,骤然高高跃起,越过前两排向前倾斜的拒马长矛,连人带马一撞而入!

重重坠落的战马铁蹄,当场踩踏死一名北莽步卒。

不堪重负的战马双膝折断,那名流州骑卒手中铁骑凶狠递出,竟是一枪接连捅穿三名步卒的胸口!

落地后的流州骑卒双手握枪,向前狂奔。

在他身后,那一条骑军锋线,面对正前方那座寒光闪烁的北莽拒马阵,人马皆无丝毫退缩,就那么笔直撞去!

那一匹匹北凉战马就那么被尖锐长枪捅死。

骑军面对严阵以待的步军方阵,想要正面开阵,前排先锋骑军必死,这是板上钉钉的结局,只有这样,才能一点点打破步军阵形。

除了用骑卒和战马的性命去填,没有任何捷径可言。

八千流州骑,撞阵!

到最后,竟是无一人跟随龙象军绕阵南归。

北莽步军拒马步阵第一排,许多长矛之上,流州人马皆挂尸而亡!

一些长矛更是挂有两具尸体。

步阵在这种源源不断的撞击之下,不得不向后退缩。

战马冲锋之下的那股巨大惯性,许多拒马枪都被崩断,哪怕许多流州骑卒被步弓重弩射死在阵前,可是很多战马凭借惯性,依旧是蛮横地撞入阵中,开始有北莽步卒被直接撞死在阵中。

这座北莽步军方阵哪里见识过这般不计伤亡的骑军冲锋,原本还算密集稳固的大阵终于濒临溃散。

如果这座步阵是中原版图上那种天生就是为了克制草原骑军的重甲步卒,是那种铠甲与战术皆登峰造极的重步阵,那么在叠阵前提下,拒马长矛与多排立盾叠加防御厚度,辅以弓弩交替轮换,那么即便这支流州骑军以悍不畏死的姿态打乱前方阵线,可仅凭不断倒地毙命的战马尸体本身,就足够形成新的一道天然防线,与此同时,整座大阵有序后移数十步,同样不惜以性命换取缓冲时间和战略地带,那么即便大阵短时间内无法布防到最开始的牢固程度,但对于后续冲锋骑军的持续杀伤力,依旧可谓惊人。

只可惜,这里不是密云山口一役,北莽步军主将也不是将拒马战术运用到出神入化境界的谢西陲。

此时此地,前方拒马枪阵破碎不堪后,加上那名最先撞入阵中的流州骑卒拼死搅乱,后边的北莽弓弩步卒就彻底茫然了,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更致命的还在这座血肉模糊的战场之外。

李陌藩麾下的龙象骑军没有转头帮忙流州骑军,而是径直南下,冲向试图支援步阵的完颜银江部骑军。

而寇江淮和徐龙象亲自领军的龙象骑主力,则毫不犹豫地向北疾驰,向步阵后方撞去。

李陌藩不再转头望向那座尸体累积的战场。

那名年轻流州骑将,他并不陌生,名叫乞伏龙冠,好像是年轻藩王亲自从北莽带入北凉的幸运儿。一开始在龙象军担任过伍长,后来去了茯苓军镇升任都尉,第一场凉莽战事里的牙齿坡一役,正是这名都尉打乱了凉莽双方皆想诱敌深入然后一举歼敌的精心部署,让北凉都护褚禄山和当时的南院大王董卓事后都哭笑不得,所以年轻人一下子名动凉州关外。战事结束后,因为龙象军在流州战场上伤亡极重,同时寇江淮作为名义上的流州将军,也需要一支自己的嫡系兵马,乞伏龙冠就被从茯苓军镇抽调到流州,成为寇江淮麾下的三名骑军校尉之一。

李陌藩忍不住心想,这个年轻人的确是个刺头人物。

他甚至打算,这小子如果能够侥幸活下来,多半是甭想当官了,要不然到时候自己厚着脸皮去跟年轻藩王求个情,好歹把这小子的命保住,再悄悄丢到自己手底下当个亲军统领?

在龙象军主力的驰援之下,本就摇摇欲坠的北莽步阵从最早的足足将近两万人,十不存一!

步军一旦被骑军破阵,便是如此。

可是八千流州骑军也仅剩三千骑而已。

那名浑身浴血的年轻骑将乞伏龙冠,是被杀神一般的徐龙象从尸体堆里弯腰抓起的,两人共乘一骑南返。

伤亡惨重的三千流州骑军,在寇江淮亲自调度的主力龙象骑军掩护下,拨马撤退。

完颜银江麾下骑军在李陌藩部龙象军的剧烈冲击之下,阵形被捣烂得稀稀疏疏,最终还是没能够与北方的黄宋濮主力大军形成包围圈,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支流州边军突围而去。

南归途中,在白马游弩手回禀北莽主力并无追击意图后,这支流州大军停马暂作休整。

徐龙象、寇江淮和李陌藩三人碰头,站在一起分别喂养各自战马。

李陌藩瞥了眼远处聚集在一起的那股流民青壮骑军,收回视线后,望向神情凝重的寇江淮:“这场仗,算是大胜吧?预期的北莽蛮子辎重营已经给咱们打没了,至于骑军互换,大致是以一换二,也在承受范围之内,而且最后还一口气把黄老儿那支攻城步军也吃掉了,这笔账怎么算都是赚的。”

寇江淮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李陌藩叹了口气:“你之前坦言这场仗,必然会是先死龙象军,再死流民骑军,除了阻滞黄宋濮南下步伐,还能以此来练兵,两不耽误,以免在最后一场战事里,那些流州雏儿拖龙象军的后腿。可是给那小子一折腾,后死是后死了,可死得也太多了些,到头来损失了整整七千骑。寇江淮,你接下来怎么办?你只有这么点兵马,行不行?”

徐龙象突然说道:“拨出七千龙象骑给寇将军。”

寇江淮摇头道:“不用。”

徐龙象沉声道:“七千骑划给你后,不用还。”

寇江淮笑了笑,说了句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如果是在广陵道,别说划拨给我七千人,七万人我也收,而且打死不还。但是在这里,就算了。”

徐龙象想不通,也就懒得想了。

李陌藩会心一笑。

这位流州将军眯起眼:“我寇江淮有那流民出身的三千骑,足够了。”

李陌藩问道:“那小子怎么处置?我估摸着要是据实禀报给都护府,够呛啊!”

寇江淮淡然道:“纸是包不住火的,真要想让乞伏龙冠活命的话,就只能据实禀报上去。”

徐龙象犹豫了一下:“我跟我哥说一声?”

寇江淮摇头道:“没意义。”

徐龙象默然。

在流州三千骑那里,有个年轻武将,独自坐在一匹战马的马蹄旁边,低着头,不敢让人看到他的满脸泪水。

八千流州骑,愿死者八千。

因为他,袍泽战死五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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