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彩妆小说网>玄幻小说>雪中悍刀行完结版大全集(1—20册)平装版> 第十章新楚朝土崩瓦解,徐凤年神游仙界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十章新楚朝土崩瓦解,徐凤年神游仙界(2 / 2)

徐凤年撇开拇指,那截出鞘的凉刀迅速归鞘。

苏阳顿时窃喜。

徐凤年转头凝视着姜泥,柔声打趣道:“昨天没有非要你立即离开京城,是怕你一时想不开,脑袋瓜子拧不过来。今天不一样了,如果还没想明白,那就只好把你打晕然后扛走。”

她眨了眨眼睛,睫毛微微颤抖。

徐凤年没有转头,伸手随意指了指那些文武官员:“有唐师、顾鞅、赵云颢这些人,说明你这趟西楚之行,并没有白来。但是同样还有苏阳、李长吉、程文羽这些人,说明你没有留在西楚等死的意义。你就是个笨丫头,别当了几天女皇帝就真把自己当皇帝。大楚臣民在当今西楚,就像我昨日跟你所说,他们不是没有选择,绝大多数人都不是必死之人,现在他们的处境,是愿死者可死,愿活者能活。那么现在你告诉我,什么时候跟我走?”

她下意识就要转身,遇到事情,反正先躲起来再说!

结果被他伸出双手按住肩膀,徐凤年气笑道:“还躲?!”

徐凤年凝视着她,突然放低声音悄悄道:“这次真不是吓唬你,如果再不走,我会有麻烦,而且不小。”

她脸色剧变,说了句“等我一下”,然后就跑向大殿侧门,不过她突然转头,对他灿烂一笑。

两个小酒窝。

几乎同时,徐凤年双袖一挥,大殿上所有官员只觉得大风扑面,纷纷后退以袖遮面。

所以他们也就无法目睹那倾国倾城的动人风景了。

徐凤年对那个双手提着龙袍跑路的背影说道:“如果只是过河卒的话,拿不拿都无所谓,我随手就能带走。”

她头也不转,干脆利落地撂下两个字:“铜钱!”

徐凤年哭笑不得,提醒道:“我在皇城门口等你。除了铜钱,别忘了顺便把大凉龙雀驭回,说不定用得着。”

说完这句话后,徐凤年一步掠出大殿,直接在皇城门外停下身形。

司礼监掌印太监愣了一下,匆忙跟上,试图追上皇帝陛下的脚步。

如果接下来运气不好的话,如果真要有一场生死相向,那么他就会在她赶到自己身边之前,跟那个对手分出生死。

其凶险程度,也许不亚于当初他面对人猫韩生宣。

御道之上的拦阻之人,正是昨夜城头还算相谈甚欢的澹台平静。

在洪洗象和谢观应相继放弃或者失去资格后,无形中她就成了一个当今最有资格替天行道的人间人物。

昨夜这位人间硕果仅存的炼气士宗师,她淡淡说出口的所谓“消夜”,正是西楚的气运!

原本西楚京城仅剩的气数,依旧可以将一位跻身陆地神仙境界的武道大宗师“拒之门外”,但其实也只能阻挡一人而已。

徐凤年之所以能够从京城南门一路杀入皇宫,作为西楚气数之主的皇帝姜泥,她的存在至关重要。准确说来正是姜泥本心的犹豫不决,造就了徐凤年的“闲庭信步”。可要说换成对西楚对姜姒心怀敌意之人,哪怕是拓跋菩萨或是邓太阿,那么他们进入皇城不难,像徐凤年那样杀死两名守城人也能办到,但是再去对上姜泥的满湖十万剑,多半就是姜泥胜算更大了。这种妙不可言的天时之利,不入天象便不知其玄。

徐凤年原本觉得自己的运气再差,也不至于让澹台平静现在就跟自己撕破脸皮。

但是……

徐凤年抬头看了眼天上,又看了眼远处的人间,眼神恍惚。

刹那间天地倒转。

不是谪仙人,而是真正的无数天上人在人世间。

徐凤年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

一步跨出,便是阴阳之隔,天地之别。徐凤年的身影如同走入一道水帘,凭空消失不见。

而那座太极殿之上,气氛凝重。

等到那个年轻藩王离开,满朝文武一时间都有些蒙。先是得到皇帝陛下授意的掌印太监让人小心翼翼将孙希济的遗体搬出去,到头来竟然只有平章政事唐师默然跟随,如同为人抬棺一般。其余大臣都留在大殿没有挪步。李长吉和程文羽不约而同低声骂了声“北凉蛮子”。不知不觉成为目光焦点的礼部侍郎苏阳倒是泰然处之,哪怕将军赵云颢怒声斥责他全无楚臣风骨,苏阳也只是冷笑不止。中书省和门下省都已经群龙无首,执掌六部的曹长卿更是不知所终,这使得吏部尚书顾鞅一跃成为大殿上分量最重的官员。顾鞅看着一派乱糟糟的场景,虽然自己心乱如麻,但这位大楚天官仍是沉声道:“今日之事,还请各位退朝之后闭紧嘴巴,绝不可说起陛下离京一事!记住,陛下依旧身处西垒壁前线战场,陛下是在为我大楚御驾亲征。若是万一有人管不住嘴巴,本官定会竭尽全力,不惜冒着党同伐异的骂声,也要严惩不贷!勿谓言之不预!”

与顾鞅派系分属不同阵营的镇南将军赵云颢阴沉道:“这一次,本将愿做顾大人门下走狗!”

户部尚书是个古稀之年的老好人,曾是大楚前朝公认的捣糨糊高手,这一次也破天荒坚定表态道:“诸位!听我一言,危难之际应当同舟共济,可莫要行误人且自误的凿船之举啊。大楚病入膏肓矣,我辈慎言慎行啊。”

顾鞅突然盯住苏阳:“苏侍郎以为如何?”

苏阳笑眯眯道:“若是别人说这种话,我苏阳听过就算了,可既然是顾尚书,就不同了。”

言下之意,是我苏阳已经快要上岸找到下家了,一般人拦阻我浑水摸鱼,我苏阳鸟也不鸟他,可既然是你这位同样跟离阳朝廷眉来眼去的吏部尚书,那咱们就都悠着点。既然大伙儿都是要卖身离阳赵室的,现在就别各自杀价,以免双方好好的玉石价格给作践成了白菜价格,岂不是白白便宜了离阳。顾鞅点了点头,苏阳敏锐地捕捉到尚书大人眼中的那抹鄙夷,侍郎大人心中冷笑,说到底,你我都是卖身的青楼女子,你顾家不过就是价格高些,我苏阳不过就是今天在大殿上比你少了几分文人骨气,可你顾大人五十步笑百步,也不嫌丢人?

西楚庙堂唯一目前身处京城的大将军,骠骑将军陈昆山沉声道:“从现在这一刻起,满城戒严,只准入城不许出城!”

这一句话只是让人略微惊讶,但是下一句话就让某些人脸色发白了:“若是被我京城禁军和谍子发现谁家有信鸽飞起,那就以叛国罪论处!满门斩立决!”

殿外,一位身穿蟒袍的宫中太监背着裹在绸缎里的尸体,快步走向宫外的马车。

槐阴唐家的家主、大楚的从一品平章政事唐师跟在身后,凄然低声道:“孙希济,世人皆言人须往高处走,你为何偏偏要从离阳庙堂来到这座庙堂。”

唐师老泪纵横,突然加快几步,对那名太监喊道:“我来背!”

蟒袍太监满脸惊讶地看着年迈老人,唐师凄然笑道:“老人背死人,慢一些又何妨?”

唐师背起孙希济,缓缓前行。

满城春风里,一个名叫孙希济的昔年大楚风流人,在一个叫唐师的老人后背上,无声无息,落叶归根。

朝会缓缓散去,众人头顶,一抹璀璨的剑光升起于皇宫大内,落在皇城大门外。

踩在剑上的姜泥茫然四顾,怎么突然就找不到他了?而且一点气机都感受不到。

她尽量让自己静下心,闭上眼睛,满湖剑瞬间掠起飞向京城四方。

十万飞剑恰如一朵巨大莲花绽放于广陵道。

姜泥开始试图凭借世间剑意与天地相通,以此来断定徐凤年的大致行踪。

她心头默默起念,一定要等我。

她突然睁开眼睛,有震惊,有疑惑,有惶恐,有惊惧。

剑心自明,告诉她徐凤年其实就在附近。

她开始驾驭数千飞剑掠回皇城。

然后她发现有数剑妨碍剑心,好像在绕路而行。

她御剑而去,悬停在空中,抬起头。

若是有澹台平静这般大神通的炼气士宗师在一旁观看,就能够发现有一条雄踞京城的巨大白龙,口吐龙珠。

而那颗龙珠已经快要支离破碎。

先前徐凤年在殿内大梁上打瞌睡的时候,身材异常高大的白衣女子身处京城闹市,照理说应该尤为引人注目,但事实上除了几道斜眼和冷眼,根本就没有正眼看她。

她很茫然。

如果说北派炼气士都是离阳王朝的依附,是一拨极为另类的扶龙之臣,那么南海观音宗的炼气士显然就要纯粹许多。悄然行走天地间,真正如同餐霞饮露的仙人,作为观音宗的宗主,貌似三十岁妇人的澹台平静已是百岁高龄,否则吃剑老祖隋斜谷也不至于对她念念不忘了大半辈子。澹台平静当然是出世人,举宗北迁从南海进入北凉,当时摆在台面上的理由是凉莽大战在即,需要炼气士为不计其数的天地游魂“搭桥过河”,也等于为自身修善积攒功德。徐凤年当时虽然有些怀疑,但毕竟就战力而言,在北凉地盘上,无论是澹台平静自身修为,还是整个观音宗的实力,都掀不起太大浪花,也就听之任之,北凉道对这拨白衣仙师开门纳客。但是徐凤年没有真的就此不闻不问,要知道当时卖炭妞那幅陆地朝仙图之上,位列榜首的人物是谢观应,而他徐凤年紧随其后!现在谢观应已是丧家之犬,至今还在被邓太阿追杀不休,那么徐凤年放眼天下,真正需要忌惮的对手,澹台平静已是他心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在昨夜西楚京城的城头重逢之前,徐凤年一直以为澹台平静即便想要替天行道,也应该在曹长卿身死之后,但是没有想到哪怕曹长卿依然在世,她就已经可以吸纳西楚残留气数。这也就罢了,今天在姜泥决心离开广陵道之后,她干脆就是以鲸吞之势疯狂吸收大楚姜氏的气数。

徐凤年一步走出,离开了皇城大门附近,然后一步走到了一处看似平平常常的闹市,眼前各色铺子各种摊子,顺着街道绵延开去。市井百姓,游人如织,鱼龙混杂,低处有黄狗趴卧打盹,高处有鸟雀绕屋檐,一派盛世之中的祥和。

烈日当空,徐凤年站在街这一头,白衣女子站在街那一头。

以徐凤年如今堪称恐怖的眼力竟然也无法看清她的面容,模模糊糊,只能看到她站在闹市中,茕茕孑立。

徐凤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一步跨出。

瞬间万籁俱寂,但是刹那之后,重归喧闹。

有两位布衣老者一左一右跟徐凤年擦肩而过,皆似有呢喃:“太白才气过高,露才扬己过盛,失了平和心,惜哉惜哉。”

“杜老儿你亡国后入蜀,便无才子气,只剩下一身老憨气,莫要来贬我!”

徐凤年心头一震,没有转头去看那两位老者。

眼角余光看到左手数位摊贩,有人卖玉石,有人卖书画,有人卖钗子,吆喝声四起。

有人捧起印章模样的玉石:“吾有三玺,分别刻有小篆‘天命姜氏’‘范围天地,幽赞神明’和‘表正万方’,谁要啦?吾今日仅以五两三钱卖之。”

很快就有同行朗声笑骂道:“二十年前就不值钱的玩意儿,糊弄谁呢,三钱都贵了!”

有人双手摊开,胸前的双手之间,恍恍惚惚,缥缥缈缈,如同铺开一幅画卷,如有山岳屹立如有江河流转:“这幅《大奉江山图》,只需两钱便可取走。”

又有持笔人随手一挥,笑眯眯望向徐凤年,懒洋洋道:“只要一钱,我吴姑苏便赠送五百字。”

徐凤年视线中,卖字人手中那支样式普通老旧的毛笔,四周有两株铁树盘绕。

很快就有另外一位持笔人笑道:“一钱五百字是公道价了,不过客官要不要顺便看看我韩松山手中的这支笔?一钱五,足以写出二十年斐然文采,记得早年有位江家小儿曾经从我这里买去一支。”

吴姑苏,北汉书圣。韩松山,南唐时期享誉天下的文豪。

徐凤年没有搭话,继续前行。

路边有两人坐在小板凳上,在下棋,并无棋盘,也无棋子,但是两人身前,依稀有叮咚声、马蹄声、江水声。

有一人愤然道:“李三皇,如此心不在焉,如何能与我手谈,当真不要那座洞天福地了?罢了罢了,无趣至极!我也不乘人之危,且先封盘百年。”

对面那人喟然叹息,满脸痛苦,转头望向徐凤年,眼神复杂。

徐凤年依然无动于衷。

大楚国师李密,字三皇!

有人背三尺剑气,迎面走来。

是剑气而非剑。

他瞥了眼没有停步的徐凤年,犹豫了一下,有些不情愿地让步,喋喋不休道:“李淳罡那小儿咋的就不来,否则定要领教领教他的两袖青蛇……哼,有蛟龙处斩蛟龙,也值得吹嘘?有啥稀奇的,老夫在世之时,蛟龙多如牛毛……只是不知邓太阿那晚生又是何种境遇……若不是沾碰生人就要倒霉,老夫怎么会让道,晦气,真是晦气……上次是谁来着,吕什么来着?此人倒是当真了得,佩服佩服……”

徐凤年步步前行,脸色如常。

这条街上,没有谁是在装神弄鬼。

这才是真正可怕之处。

好龙之人若是见真龙于雷霆中绕梁而现,降妖伏魔的道士若真是见到了魑魅魍魉狰狞扑来,当如何自处?

随着徐凤年的缓缓前行,开始有谩骂声。

“大秦暴戾,残害生灵!为何能窃居高位?!”

但是此话一出,很快就有人低声阻止:“真君且慎言!凡间世人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辈其实又有何异……”

“短短两百年春秋,文脉受损何其严重,三百年后中原便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赵徐两家皆是罪魁祸首!”

“也亏得此处不是那几处,否则你早就神形俱灭了!”

“此子岂敢背弃天道在先,更与那武当道人联手断绝天地联系在后?!”

“龙虎山当兴,武当山当败!当初那大胆吕洞玄转身走入凡间之时,就该让武当山香火断绝!”

众人谩骂声中,黄雀鸣叫如凤凰,土狗咆哮如蟒蛟。

徐凤年凝神屏气,尽量不让自己的紊乱气机散落丝毫,因此他走的每一步都极其艰难痛苦,如孱弱稚童独自行走于峡谷,有阵阵罡风刮过。

徐凤年嘴角泛起冷笑,想要以此削减我北凉气数?

所谓的几两几钱,应该也就是你们天上仙人独有的“铜钱银两”吧,大概跟凡间给人称骨算命有些相似,若是我今日受不住诱惑选择停步购买,我徐家和北凉的家底肯定就会一穷二白了。

当徐凤年走到街道中段,终于有两人对他流露出善意的笑容。是一僧一道,盘着腿,隔着街道相对而坐。不同于摊贩行人,两位都坐在台阶上,都像隐约坐在莲台上。他们虽非徐凤年认识的熟人,但都对他笑着点了点头。一人慈悲,一人自然。

徐凤年也分别点头致意还礼。

有怒喝声响起,是对那个老僧:“老秃驴,胆敢坏我中原气运!竟然还敢来我东方……”

老僧笑而不言,消散不见。

有三名披甲军士模样的人物,巡视街道的时候看到徐凤年后,虽说犹豫了片刻,但仍是毕恭毕敬地让出道路。

街道那边尽头,澹台平静始终站在原地。

徐凤年终于发现她满脸痛苦挣扎的表情,眼眸缓缓趋于银色,越发冰冷无情,心口处有刺眼光芒绽放,如明月悬挂沧海。

徐凤年皱了皱眉头。

看破有尽身躯,体悟无怀境界,一轮心月大放光明。

这是道教生僻古籍上记载的证道迹象之一。

记得呵呵姑娘跟他说过,黄三甲临终前曾经说过,自从天地间有史以来,这一千年是佛道飞升占便宜,等到将来有个读书人提出“存天理灭人欲”一说后,儒家成圣也会轻松许多,就像有了条终南捷径,就像佛门的立地成佛,能够一步登天,但代价就是潜移默化的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大愚蠢之事,是“大日已落西山,明月不起沧海”的大悲哀。

徐凤年怒斥道:“澹台平静,见过这般滑稽光景,还不醒悟?!这天上与我们人间何异?!为何继吕洞玄之后,高树露、刘松涛、李淳罡这些人都不愿意飞升?!”

徐凤年此话一出,很奇怪,先前还是一片谩骂声的喧闹街道竟是瞬间死寂无声,随后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句训斥,诸如“大胆凡夫俗子”“大逆不道”。

徐凤年环顾四周,冷笑道:“什么谪仙人出身,什么应运而生,到头来回到你们这里,还不是讲究一个按资排辈?去凡间走一遭,我猜就是两种情况:运气不好的,就等同于人间的贬谪偏僻地方吧?那么运气好的,就是将种子弟去沙场捞取战功?所谓的仙人垂钓人间气数,与人间商贾做买卖积攒铜钱有两样吗?当然,我猜仙人逍遥还是逍遥的,别有洞天福地做府邸嘛,长生不死看那人间热闹嘛,做成了位列仙班的真正‘人上人’,大多是一劳永逸的。只不过我很好奇,在人间对天道大有功勋之人,在这里会不会也有功无可封的情况?这里会不会也有官场上的明升暗贬之事?会不会有狐假虎威的仙人?”

一时间,无人回答。

徐凤年的身体开始摇晃,如同天上大风中的一株无根浮萍。

一个不轻不重但极具威严的嗓音响起,嗓音偏向女子,来自南方。

徐凤年转头看到她坐在屋顶,凤冠霞帔,庄严而辉煌。她肩头上站着一只赤红小雀,嘴里叼着一条通体雪白的小……蛟龙。

随着她的露面,很快整条街道都剧烈颤抖了一下,震动愈演愈烈,没有停歇的迹象,动静源于一座高楼处。

但是徐凤年完全看不清楚那栋楼的光景,哪怕明明窗口打开,明明知道有人出现在那里。

在天翻地覆一般的剧烈晃动之后,街道瞬间平静安稳下来。

有个身穿正黄龙袍的中年人站在澹台平静身侧,背后呈现出旭日东升的壮阔景象。

徐凤年一路走来,落在眼中人物的相貌衣衫都寻常至极,只有此人和那女子迥异于寻常人。

龙袍中年人,应该就是那个牵扯徐凤年进入这座天上人间的罪魁祸首。

但是他看着徐凤年微笑道:“天上的确有你所说的诸多不堪事,只是天上风景万千,绝非你这具凡夫俗子的身躯,能够凭借这短短一街景象便一叶知天下秋。天道循环,更非你所认知的那般市侩。等到你重归……”

徐凤年想要张嘴骂出“放屁”两个字,但此时此地竟然张嘴说话都不行。

只不过一个喝声突兀地在北方响起,道出了徐凤年的心声。

“住嘴!”

中年人一笑置之,似乎有些无奈。楼顶女子抿嘴一笑。

她打趣道:“你这个北方佬,街上这孩子都不乐意认祖归宗了,你还替他说话?护犊子也真是够厉害的了。徐骁一事,你可说是已经犯了众怒的……”

那个浑厚嗓音在不知几千几万里外清晰传来,讥讽道:“臭娘儿们乖乖生你的娃去,从老子的大秦那会儿就怀胎了,到现在也没落地,你也不嫌丢人!”

徐凤年听到这句话后,只觉得大快人心。

不愧是“我”的真身啊。

她站起身,愤怒道:“你这北方佬,人间有礼崩乐坏,你真当天道不会因此崩塌?!连那人间的凡夫俗子,也晓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浅显道理!”

嗓音又起,跋扈至极:“那就崩他娘的塌好了,到时候老子一人补天!爷们儿顶天立地,你这种娘儿们看戏就行,保管你屁事没有!”

她一怒之下,就要坏了规矩地从南到北。

龙袍中年人叹息一声,显然对于这两尊大神的针锋相对已经司空见惯。

咚咚咚!声响如战场擂鼓,由远及近,从北往南。

如此一来,倒是屋顶女子突然平静下来。神色和煦的中年人眯起眼,也有一丝怒容。

先前引来震动的那栋高楼又是一阵晃动。

然后那位不速之客冷笑道:“是哪个龟孙子说我大秦暴虐?真当自己躲在东方就收拾不了你了?!”

街道上有人突然绽放出满身金光,然后有金光炸裂迹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天花削顶。

龙袍中年人一挥袖,街旁那人消失不见,然后抬头怒道:“真武大帝!”

嗓音如雷,从高楼中传出:“不服?要不咱俩脱了这身皮,找个清静地儿干一架?!你要是没底气,喊上那娘儿们一起!反正你俩眉来眼去也有快一千年了,老子都怀疑她肚子里那……”

就在此时,有人打断这家伙的信口开河:“差不多就行了。三百年后中原动荡十室九空,她也是循理而为,你见不得人间分崩离析是一回事,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从来皆是天道的一部分……”

原先那人冷哼道:“老子可不是见不得一朝一代的兴亡,倒是街上某个家伙,恨不得自己的人间化身,借机获得千秋万代的帝王身份,把整个人间当作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将收成全部占为己有,以此积攒气运,谋夺更高位置……而且既想通过那小子和武当山的那个小道士来关上天门,而这位又不想自己沾上天道因果,谢观应只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其实是那个叫陈芝豹的家伙……哼,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天上更没有!想算计我?老子能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徐凤年听“自己”说话说得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但是大致意思已经了然。

而那个“自己”身边之人,正是“王仙芝”!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对母子模样的妇人和年轻人出现在街道,年轻人笑脸灿烂,双手抱拳,弯腰作揖。母子身后又站着一位仆人模样的老人,笑而不语。

徐凤年笑了。那妇人认不得,老人赫然是韩生宣。年轻人则是离阳先帝的私生子,赵楷。

人间心结,天上解。

那一刻,徐凤年突然红了眼睛,开始转头寻觅。一个心声在心头响起:“别找了,你找不到的,除了你大姐徐脂虎,你爹娘以后都会成为天上最后一拨谪仙人,如雨水落在人间。

“到时候你小子可以瞪大眼睛瞧瞧,万千谪仙人一起落向人间的壮丽景象,大是奇观!至于能否在其中看到你爹娘,就看你自己的福分造化了。放心,有我从中谋划,他们两人生生世世都会结成连理。就算不是每一世都能够同年同月同日生,但也差不了多少。至于是同富贵还是共患难,我管不着,也管不了。

“这澹台平静是街上那龙袍男子的一枚人间棋子,特意用来针对你,不过既然我能够到此,就要另当别论了。

“不过她今日无妨,以后还是要小心些。

“那个徐骁,到了我那儿见着我第一面,就喊儿子!我他娘的……”

接下来那些脏话,很想捧腹大笑的徐凤年就当没有听见了。

突然间满街哗然,就连高楼里的王仙芝都惊讶地咦了一声,模糊身影依稀出现在了窗口。

徐凤年心头一震,下一刻就不由自主了,眼眸泛出纯粹至极的金黄之色。

真武大帝。

但是徐凤年的神思依然十分清晰,当他转过身,看到一点剑尖一点一点刺破了天地。

在高处,一个声音悠然响起,既像是一声龙鸣,又像是一道木鱼声,同时还像是一道玉磬声。

似乎在对这天地做出盖棺定论。

龙袍中年人脸色阴沉,跟屋顶女子视线交错了一下,然后各自望向高楼“王仙芝”所站立的位置,最终“三人”同时消失,而澹台平静也随之消失。

真武大帝,或者说是大秦皇帝,望着那个好似被门槛绊倒、提剑一个踉跄撞入屋内的年轻女子,眼神哀伤。

他生前以大秦君王人间称帝,死后又以此尊为天上真武,不但坐镇北方天庭,而且执掌半数兵戈,唯独对那个温婉怯弱的女子心怀愧疚。虽说早就谈不上放下与否,但终归做不到视而不见。

他借着徐凤年之口,对那个匆忙跑来的年轻女子说道:“对不起。”

姜泥满脸娇憨地回了“他”一句:“有病啊?”

那双眼眸顿时金光散尽,徐凤年愣了愣,然后在大街上捧腹大笑。

她怒气冲冲。

他伸出双手狠狠扯着她的脸颊:“还是你厉害!”

历经千辛万苦才打破龙珠进入此地的她正要发火,就见他身形摇晃就要摔倒。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