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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办手续的大厅到火化堂,有一段不短的距离,那些有钱的人家一路走一路抛洒白色的纸钱,人走在这条路上,不可避免被沾上纸钱。

都是送葬者,没人计较这些,但孟珊却突然感到害怕。

她将一张纸钱从头发上扯下来,用力捏成一团,摔在地上。

此时仍是凌晨,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冬天寒风阵阵,而这里又邻着山,从山里刮出来的风,总是阴沉沉的,像是带着鬼和尸体的阴气。

孟珊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继而想到了那不知被撒在哪里的骨灰。

当初办理骨灰存放手续时,孟珊交了半年的钱,以为半年后能给母亲买个墓地。但那半年她任劳任怨地工作,存下来的钱却被父亲偷偷拿去喝酒打牌,全给输光了。

她哭着咒骂父亲,父亲一声不吭,低头认错。可认错有什么用?输掉的钱不会自己回来。

没办法,她只能办了骨灰续存。

但直到必须将骨灰取走时,不管是她还是父亲,都不愿意再为母亲花那一笔钱。

活人生活得都那么艰辛了,为什么还要为一堆没有生命的灰着想?

人死了便是死了,骨灰抛在哪里不都一样?

买墓地的钱,够家里过挺长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了。

五年过去,孟珊偶尔会想到母亲的骨灰,虽有内疚,但这种内疚太浅淡,斗一把地主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现在,孟珊感到害怕了。

眼前无边无际的纸钱,直通火化堂的长路,席卷而来的阴风,都让她觉得是母亲在怨她不孝。

可孝顺的前提是有钱。

她穷。

坐在火化堂的休息室里,孟珊再次对穷感到切肤之痛。

她已经领到号码了,再等两个号,就会轮到她的父亲进焚炉。但就在刚才,有人为了所谓的“吉时”而插队,她必须再多等一个号。

人们总说“只有死亡是平等的”,而到了殡仪馆,才会发现连死亡都不平等。

有钱人能够通过多交钱,而随意插队,这和寻常生活中的插队不同,后者将面临所有人的鄙夷,前者却是体面的。

孟珊听见同在休息室的人说:“那家人多给了三万块钱呢,真有钱。”

孟珊抱着空荡荡的骨灰盒,疲惫地闭上眼。

那窝囊了一辈子的老男人终于死了,死在家里,让街道派出所开了证明,才能够火化。

早些年老居民区里成天都在办丧事,老一辈人在意这个,哪家哪户死了人,能唱三天三夜的歌,她自己就因为长得漂亮,声音也还行,十来岁就被拉进一个丧礼团体,唱了十多年的丧歌,后来城市改革,不准搞这些吵闹、扰民的活动,丧礼团队解散,她别的什么都不会,被断了收入来源,生活一时陷入困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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