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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1 / 2)

刑部大牢一入夜,周遭变成一片静谧的死黑,灯火太暗,宋珏分好棋子,想要再来一局,沈度却累了,懒洋洋往栅栏上一靠。

宋珏注视了他半晌,摇了摇头:“我这妹子向来眼高于顶,我当日是怎么都不明白她到底看上你什么。”

“现在呢?”沈度顺着他的意思往下问。

“现在嘛,”宋珏想着想着自个儿先乐了,“还是不明白。”

沈度“嘁”了声,闭了眼不再搭理他,宋珏却道:“不过,你当日给内阁呈上的那份赈灾详策,还不错。”

“还不错?”

宋珏干咳了两声:“挺好的。”

“挺好的?”

“沈度你是不是有毛病?”宋珏气笑了,“行行行,惊为天人,吾自愧不如。”

沈度这才不吭声了。

“不过,我有时候还是觉得你做事有点太不留余地了。”

沈度看他一眼。

“户部这事,原本不必这样,你这样,不是逼着贵妃步刘昶的后尘么?”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刘昶母子的前车之鉴在那儿呢,她有这么蠢么?”

“我不狠,别人也不会手软。”沈度笑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狗急跳墙的人是想不了这么多这么远的,今夜会是她最蠢的时刻。”

宋珏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总之,向沈大人赔个罪。”

沈度一怔。

宋珏敛了笑意,压低声音,很认真地道:“世叔若还在,你对上他,也未必会输。”

都到眼下这地步了,他非要针对刘昶也就罢了,可听他方才话里的意思,想来是要贵妃也不得善终。再加上宋嘉平对他的态度,宋宜脖子上那樽奇奇怪怪的合二为一的玉佛,以及他回京之后在内阁议事时的风采——当年之事,他虽还算年幼,但并非一点都不知晓,只是这些年再没主动提起过罢了。

而眼下这桩桩件件,无一不恰好指向深埋在他心底的那个名字。刘昶之事,他出手相助,并不全是为了自个儿妹子,更多的,倒是为了那位高风亮节的世叔。

“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沈大人看在婉婉的面子上,不计前嫌。”宋珏起身,向他拱了拱手,重音咬在“沈”字上。

他上身仍旧屈着,沈度嗤笑了声,声淡淡的:“叫声哥来听听,就不同你计较了。”

宋珏脸色一黑,掀袍坐了回去。

沈度觑他一眼,他也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也算一笑泯恩仇了,多谢沈大人大度。”宋珏抬眼看了眼天色,把棋子递给他,“再来一局,下完大概就能看到宫里的好戏了。”

沈度看了眼门外:“怕是有人不肯让我好生看戏。”

宋珏看过去,门口来了三人,为首那人问了声:“户部侍郎?”

沈度起了身,牢门打开,进来两人替他戴枷,他侧头看了两人一眼:“未犯十恶重罪,朝中大员不必戴枷吧?”

两人只觉脖子一阵寒凉,手都哆嗦了些,速度也慢了下来,为首那人喝道:“快点!”

那两人总算落了锁,沈度随他们往外走,牢门锁上,宋珏看他一眼:“我都来半个月了还没轮上我呢。你倒是快,你这怕不是把天都戳了个窟窿,是直接捅掉了一大块吧?”

沈度默默白他一眼。

宋珏“诶”了声:“他们要是用刑,你可务必撑着点,不然我还没出去,暂时没法给你收尸。”

沈度气笑了,懒得回应他,随来人穿过幽深的过道。

一盏烛火被缝隙里渗进来的寒风吹得忽明忽灭,沈度打量了他身前那人一眼,沉声问:“非急案,三司会审也不必这么赶,大人怕不是提错了人?况且,大人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为首那人打开了右侧的门,见沈度泰然自若地随他入了内,才道:“大人不是问为何要戴枷么?让我来告诉大人。大人真是好本事,连带着整个户部一块拖下水,现在吏部官员还大都还关着呢,大人这是扰乱朝纲,自然有人看不顺眼。”

“这是不审就要赐我一死?”

那人笑笑:“大人既然是个明白人,就别为难我等了,我等也不过奉命行事。”

那人递过来一杯酒,沈度忽然极轻地笑了笑:“大人方才为何不在狱中动手?那儿可比现在动手要说得清楚多了。”

“小王爷在,毕竟不方便,大人说笑了。”他将酒杯往前递了递,“还请大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度默默把那杯酒接过来,腕上镣铐响个不停,他垂眸看了眼,很认真地问身前这人:“大人一会如何交差呢?”

“这就不必大人操心了。”

“贵妃娘娘还是督公的意思?”

那人不答。

他嗤笑了声:“如今宫里的形势乱成这样,大人今日为他人做刽子手,明日就可能被人推出来做替死鬼。”

那人迟疑了下,他接道:“小王爷可亲眼见到大人将我提走。”

“最不喜欢你们这种文人,做事全靠一张嘴皮子,磨磨唧唧,听得人耳朵起茧子。”

那人示意了下,身侧的两人立即将沈度双手反剪按住,那杯酒也就顺势倾倒在了地上,滋起一阵青烟。那人看了一眼地上这摊污渍,嗤笑了声;“要不是大人赈灾做了点实事,我家人也受了益,我可就要用地上这滩送大人上路了。”

那人重新倒了杯酒,亲自递到他嘴边,沈度迟疑了一瞬,顺从地张了嘴,那酒将要倾倒下来的瞬间,按住他双手的力道一松,身前这杯酒也偏了力道,再次倾倒在地上。

三人偏倒在地,已没了鼻息。

沈度从为首那人身上摸出钥匙,将镣铐解开,扒了套衣服换上。

他还不至于想要说服这些蠢货,也不至于要相信孟添益不会取他性命的鬼话,所以入宫前在孟添益眼皮子底下也带了些早就配好的毒|药防身。这间屋子空旷,毒|药见效慢,方才才和他们废了几句口舌拖延时间。

此前在御史台,经常和刑部交接,这地儿他没少来,又有那人的服饰和腰牌,他轻车熟路地混了出去,向定阳王府而去。

-

定阳王府一家子都被困住,宋嘉平在书房内琢磨对策,宋珩一人在院中练剑撒气,倒没人去给宋珏报这个消息。

梅姝忆不敢让宋嘉平出面,怕那些人当真如白日里所言一般对孩子下死手,而且宋嘉平还特地交代了她好几遍,让她不许妄动。可做母亲的,到底稳不住,这孩子生下来就体弱,日日娇养着还天天生病,更别说那群人行事如此狠辣。她心里焦躁,悄悄换了粗使丫鬟的衣服,混入仆役中出了门,在拐角处悄悄和他们分了路,拐入辅道。

她左拐右拐拐回白日间孩子被抢走的那地儿,地面干干净净,已经覆上了厚厚的积雪。

她回忆了一下那人消失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地向那边行去,一路寻觅着外城的偏僻小院落。婴儿啼哭不止,他们总不能当真一直堵着婴儿的嘴,自然要找一处清净点的院落。但外城原本就是市井小民群居的居所,房屋密布,这等清闲小院落本就不多。

她路过宋宜院前的时候迟疑了下,宋宜院中必然有宋嘉平安排好的人,若是借几个用用也好,可她想起宋宜白日间的反应,鬼使神差地绕了过去。

上半夜宵禁严,她只敢走最偏僻的小道,她绕过拐角处时,忽然有人唤住她:“丫头,干嘛去?”

她心下一紧,缓缓转过身去,见轿撵里的人是褚彧明才放下心来,有些迟疑地问:“大人这么晚做什么去?”

褚彧明冲她“嘿”了声:“你还没回答我呢,反倒问起我来了。我去瞧瞧宋宜那丫头,白日里有事困住了,没来得及。”

梅姝忆赔了个笑打哈哈:“我刚去看过,她没事。大人要不放心就再去看看,我就先回去了。”

她说完同褚彧明告了退,顺着拐角拐了过去。褚彧明心里那股不适忽然压不住,猛地咳嗽了几下,他拿开手帕,见着一滩血,摇了摇头。他白日里哪里有事,不过是病又重了,听见沈度下狱的消息急火攻心,当场急得下不了床罢了。这下刚好些,能勉强撑着下床,就急着赶过来了。

他又咳嗽了阵,忽然意识到梅姝忆身上的衣服不对劲,况且她这种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怎会大半夜地跑出来,还一个人都没带。他心下觉得不对劲,立即吩咐轿夫折返跟了上去。

梅姝忆走了好一会,才寻到一处偏僻的院子,不大,但和左邻右舍隔得远上许多。她本在犹疑,可一转头,在门口捡着一块破布,这纹路她记得清清楚楚,是府上护卫的服饰。白日里那些人曾割下过一块,用来堵婴儿的嘴。

她捏着那块布转了几圈,悄悄绕到了后院,寻到一扇小门。出乎意料,她悄悄探进去,里头根本没见着人。倒是确实有婴儿啼哭声传来,婴儿啼哭大同小异,可做母亲的哪能听不出来。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向声音来源奔去,她进门,婴儿被随手放在榻上,根本无人看守,想是饿了一天了,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梅姝忆上前,将孩子哄了好一会,许是终于又回到了熟悉的怀抱,孩子竟然真的渐渐止住了啼哭声。她抱着孩子往外走,居然也没遇到什么阻拦,可她刚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句呵斥,她下意识地顿住脚步,随后拔腿向外跑去。

那人怔住,上次太子逼宫后,宫里巡防调度管得严,禁军并不敢擅离职守,白日里行事之后他同伴处理完那些护卫的尸体便回了宫,留下他一人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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