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酒量不太行,这么基本的常识怎么也断片儿了。
嬴钧很自然地开口提醒:“有经纬之才,但为兄不友,残暴酷烈。”
“没错!”安乐一拍手。
这位昌厉公,可是“为兄不友”的经典反面教材。
史料记载,昌国位于大河下游,时值大河水患,他命自己即位前质于昭国的弟弟衡夷君冯夷治水,却又因衡夷君治水有功获得百姓爱戴而忌惮,弑杀亲弟。
这样心肠恶毒的人必不得好下场,果然几年后便又被另一个弟弟谋害篡位。此人比起两位兄长,可谓是既心胸狭窄,又愚不可及,即位没几年,昌国便被景国灭了。
安乐摇摇头:“这记载寥寥几句,看着无甚新奇,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比如要是这位昌君真的那么恨自己的弟弟,在他还是质子时找人把他杀了不就是了,就算杀不了,即位后不召回就是了,何必召回后又委以重任,委以重任之后又杀了他?依我看,不是史官乱写,就是这位昌厉公不知犯的哪门子别扭。”
嬴钧的目光在她身上温柔地扫过,几乎带了几分宠溺,眼中映出暖橙色的炉火:“很有道理。”
听众很配合,不过说话的人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
“哎呀对不住,”安乐后知后觉,无比尴尬,“没有说你很好杀的意思。等殿下到了晏国,在晏王宫里还是很安全的!”
嬴钧笑起来:“借殿下吉言,我想我不会那么容易被杀掉的。”
安乐讪讪一笑,努力想套个近乎,“再比如八十多年前,你们景国很有名的那场‘双杀局’吧。”
嬴钧的目光猛地锐利起来。
仿佛是幻觉一般,刀剑般的寒意顷刻间一扫,让安乐打了个寒战。可她一眨眼,眼前分明是翩翩如玉的清雅公子,刚才瞬间的冷意荡然无存。
“呃……”她顿时卡壳了。
八十多年前景国的那场“双杀局”亦是十分著名,与昌厉公和衡夷君的故事堪称奇葩兄弟故事双璧,不过这个故事里,还有个神秘的女子。
这女子本是景王三子中第二子的未婚妻,待这位公子谋反伏诛,身为长兄的太子却到景王跟前求娶她。这倒还罢了,这位太子大约前世欠了她什么债,最后竟为她跳了寒冬腊月的渭水,染了风寒不治身亡,最后又是两位公子最小的弟弟上位。
与先前那对奇葩兄弟相比,这对奇葩兄弟故事唯一比较好的一点,大概就是有个更好的弟弟。捡漏即位的景国小公子虽然资质平庸,好歹兢兢业业,景国依然一路强大起来,而没有像昌国那样,在昏君手中覆灭在列国之间残酷战争里。
两人之间一阵短暂的沉默,安乐脑中一片空白。她听到嬴钧温柔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殿下既不信历史,可信转世?”
啥???
她差点把酒咳出来,完全是凭着从小教养和自己惊人的意志力死死忍住了。
嬴钧到底是什么做的,前一刻还在一本正经讨论历史,后一刻就来奇谈怪论?
“……安……安乐自小从未见过什么怪力乱神之事,只相信眼见为实。”安乐发誓,她为了挽尊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这实在是很含蓄的回答,省略了她脑中的咆哮——
这么白白净净一位公子,怎么脑子里会想这些神叨叨的事情?
嬴钧淡淡笑了:“如此甚好。”
他似乎早已料到这样的回答,可她就是莫名地觉得,他的目光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难道说错话了?
不能啊。这难道不是标准答案?
不过她得承认,不过一杯梅花白下肚,自己脑子已越来越晕,几乎控制不住嘴了。
胡思乱想之间,一声听着有些恍惚的问句传来,“不过,殿下做梦也不曾见过奇异之事么?”
安乐想了想,耐心地温柔答道:“做梦是做梦,现实是现实,梦又不是真的,梦到的东西怎能作准。”
啊,好像在哄小孩。
好家伙,就为了这么一壶酒,她大概把半辈子的耐心都搭上了。
……这对话实在是没法继续下去了。
自己这么没完没了地陪聊也得有个度,她决定,就从现在开始转移主题,掌握聊天主动权!
炉火暖融,坐在这里倒是真的挺舒服。她用右手支起头望望四周,忽然注意到嬴钧的身边随意地放着一把剑,剑身寒光奕奕,在温暖火光中依然闪烁着锐意。
火光跳动之间,隐约可辨剑身上刻了两个字,那是……
岁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