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爷劈手夺下了丁曼菱拎着的皮包。横挪一步借了路灯光芒，他打开皮包向内一看，然后把皮包转身向着太太一递：“看看，你看看她这是存了什么心？”
丁太太含糊的咕哝了一声，同时又往暗处缩了缩。
冯子纯这时抬头望向了丁曼菱，一边哭，一边扬手向她肩头捶了一拳：“坏蛋！打死你！”
丁曼菱猝不及防，被他捶得身子一歪，冯子真抬手一挡弟弟的手：“老二，不许打人。”
“是她先打我的！”
冯子真点手叫来仆人，让仆人把二爷架回去包扎伤口，然后转向丁老爷：“外头风凉，我们也进去谈吧。”
丁曼菱后退了一步：“谈什么？没什么可谈的！难道你们还想买卖人口不成？”说着她又转向了丁老爷：“冯家花了多少钱买我？你给我个数目，我想法子筹钱给你，我赎我自己，成不成？”
丁老爷气得瞪了眼睛：“胡说什么？”
丁曼菱尖锥锥的冷笑了一声：“我胡说？我都快要让你卖了，你还不许我问？还说我胡说？窑子里的妓女还能拿钱来换自由呢，难道我连妓女都不如了？”
“混账东西！你身为一个姑娘家，满嘴里说的都是什么话？不知廉耻的东西！”
“我不知廉耻？好，好，我明白，我要是乖乖的让你把我卖给傻子，我就是贞洁孝女了。可是啊，我还有一事不明——”她猛的转向了冯子真：“你们冯家买人，买主到底是哪一位？是府上的傻二爷？还是你冯大先生？一女嫁二夫也得分个先后，没有同时一起嫁的。”
冯子真倒是镇定的：“钟情三小姐的人，自然是舍弟。”
丁曼菱嗷一嗓子起了个高调：“那你方才在汽车上为什么对我动手动脚？”
她吼得面红耳赤，满脸头发，自知走投无路，所以也不讲面子了。再一转身又面对了父亲，她抬手一指旁边的冯子真：“他摸我屁股！”
皮包从丁老爷的手中滑落，他神情痛苦的一捂耳朵，受不了女儿这腌臜的言语。女儿终究是丁家的小姐，又不是那粗俗野蛮的村妇，怎能公然说出“他摸我屁股”这等话来？女儿念了那么多年的书，她的文明呢？她的教养呢？
丁太太看着丈夫，有点心疼，可是没敢上前——前方大乱，乱得肮脏，出于一种自保的本能，她不想去蹚那趟浑水。
捂着耳朵定了定神，丁老爷对着冯子真说道：“子真，这个女儿，我是管不了了。你若不改主意，那你就火速的把她抬了去。我这一辈子清静惯了，受不了她这个闹法。”
然后他将双手拇指往睡袍腰带里一插，转身就走。丁太太见状，连忙追了上去，随他一起回了楼内。
冯子真走上前去，捡起了地上的皮包，向内看了看，然后扣好，递向了丁曼菱：“三小姐，气大伤身，想开些吧。其实情形并非你想得那样糟糕，老二虽然傻，但是总能自理，况且家里少不了伺候他的仆人，你只当他是个孩子，乐意陪他，就陪陪他，不乐意陪他，不理他也就是了，他不会成为你的累赘。我家里呢，贱内身体不强，另有几个姨娘，也都不通家计，三小姐嫁过来了，不但不受上人管束，而且还有着相当的自由，若是愿意管家，那只要你能管得清楚，我自然也是很愿意的。”
丁曼菱仰脸看着他，他是高壮身材，白滑面皮，两道长眉毛，两圈黑睫毛，两片红嘴唇，看着正是相当的养尊处优，一望便知是个“贵人”。
此刻他和颜悦色的低头面对着她，暗淡灯光下，他的脸好似一张描眉画眼了的雪白假面，她不敢想象那假面之后会藏着一副怎样的嘴脸，她只是越来越怕，因为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静得不寻常，仿佛是某种清场，为了接下来的一幕做准备。
“三小姐。”冯子真又开了口：“我想，你现在应该也不会有睡意了，既然如此，不如上楼去看看小纯。他对你只有好意，绝无恶意。我让你去爱上他，那是强人所难，但你可以先去了解了解他，将来你若能拿他当个亲人，我便是非常的感激你了。”
“谢谢，不用了解了，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想和他做亲人。我不知道你给了我爸爸多少钱，如果已经给了，那么奉劝你马上把钱要回来。因为这门亲事，我不同意，我不会嫁！”
冯子真一手拎着她的皮包，一手攥住了她的胳膊。
她方才在汽车里已经知道了他有力气，可没想到他的力气这么大，五根手指简直是直接攥进了她的肉里去。他随她尖叫踢打，一路把她拖进了楼里去，又直上楼梯到了二楼。推开尽头的一扇房门，他把她搡了进去，然后自己也进房关了门。
这是冯子纯的卧室，冯子纯正坐在床边，低头研究手上缠着的纱布。冷不防的见丁曼菱跌了进来，他吓了一跳。
冯子真走到他跟前，俯下神凑到他耳边，轻声的耳语了一阵，末了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明白了吗？”
冯子纯连连点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放光。站起来向着丁曼菱迈了一步，他忽然转身，要把他哥哥往门外推：“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