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曼菱一路飞跑，喘着粗气闯进了前厅。前厅静悄悄的，她一进门，便见叶永嘉沉脸坐着，丁太太手足无措的在一旁站着。看她来了，丁太太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叶永嘉则是霍然而起，几大步就走到了她跟前。目光射向她的面孔，他盯着她看了又看，末了却是回头对着丁太太说道：“你出去，我和她说几句话。”
丁太太没敢计较他的无礼，支吾着走了出去。丁曼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傻子，我刚瞧见报上新闻了，这几天我不是故意要冷着你，我是闹了点小病，那一夜又跟你怄了气，所以才没去找你。”她觉着叶永嘉似要把手往外抽，便下意识的攥得又紧了些：“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吗？这几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来告诉我？”
那只薄薄软软的大手不挣扎了，叶永嘉依旧紧盯着她，仿佛来不及似的，痴痴的直直的看她，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那哀伤不只是两汪泪水了，更像是两眼深潭，天寒地冻，水将成冰。
“我要走啦。”他开了口，嗓子是哑的：“在北京这边，我算是完了，我去南边碰碰运气。你给我半年时间，要是能弄到钱，我就回来找你，要是弄不到钱，你就当我死了，忘了我吧。”
“我跟你一起去。”
叶永嘉摇了摇头：“我这一趟去，还不知是死是活，不能带你。”
“你少放屁！富有富的活法，穷有穷的活法，人活一世，哪有不经坎坷的？还没有人提了刀子来杀你呢，你自己先寻死觅活上了？成天说这种没出息的话，你是不是忘了上回我是怎么骂你的了？”
叶永嘉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这一回没有恼，反而是笑了一下：“其实你没骂错，我也发现了，我这人确实是没出息，活到这么大，只有两件事办得漂亮，一是投胎投得好，找了个好老子，二是认识了你……”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哽了一下，丁曼菱一摸身上没有手绢，慌忙用衣袖垫了手指，去拭他的眼角：“不哭不哭，再哭眼睛又要红了……”
她嘴里劝着他不哭，自己的眼泪却是滚了下来。叶永嘉咬紧牙关垂下头去，定了好一阵子的神，想要把那泪水忍耐回去。然而再一抬头时，他的忍耐并不成功，眼中还是蓄满了水光。死死回握住了丁曼菱的手，他颤声说道：“我很想爸爸……一想到他，我就想死，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没有爸爸，我怎么活着呢？这回我走了，我除了想他，也会想你，可是你不要想我……你给我半年时间就好，要是半年之后我还没回来，你就当我死了，你再爱别的人去吧。”
说到这里，他松开了丁曼菱的手，低头从怀里摸出了一张薄纸：“这是那八万块钱的借据，我好不容易才从家里翻出来的，你拿着，还有这个——”他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只红丝绒面的小方盒：“这还是去年我在上海见了你的照片之后，买了想要带回北京送给你的，后来只顾着逃命，早把它忘了，昨夜一看保险箱，才发现它还在。你留着做个念想吧。”
把这小方盒子和那张借据往她手心里一摁，他向着她一歪脑袋，又看了看，末了抬手一抚她半长的黑发，他转身就走。出门之际，他对着门外的丁太太说道：“拦着她，别让她闹。”
此言刚出，丁曼菱果然从后方追了上来：“你等等，我不是不许你走，可是要走也得提前有个计划，至少你得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找什么人啊！你回来——你个傻子——你给我回来——”
丁太太也怕丁曼菱和叶永嘉纠缠不清，所以趁着叶永嘉此刻冷酷，她也拼尽全力，不许丁曼菱出门。丁曼菱和她撕撕扯扯，同时就见叶永嘉大步流星，已经出了前方院门。她急疯了，一把将丁太太推了个趔趄，迈步便要去追，然而刚跑到院子中央，张管家已经带着援兵赶到。管家、花匠以及太太一起围上了三小姐而与此同时，在丁府大门外，丁老爷带着厨子和小五，也追上了将要上汽车的叶永嘉。
“世侄。”丁老爷拽住了叶永嘉：“方才我听前厅那边吵闹得很，是你和曼菱发生了什么纠纷不成？”
叶永嘉回头望向了他：“我家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
“那不就得了？”
“什么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