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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1 / 2)

女子上了马车后,止阙剑柄一挥,覆下了绸帘。

苏姝摘下帷帽,双手交叠放膝,笔直坐在靠窗的厢椅上,通过缝隙透进的一丝月光,她余光能偷看到殷长离的深邃轮廓,其余则隐匿在黑暗中。

尤其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气到了何种程度。

角落的博山炉檀香袅袅,香味醇和,原本该能安抚焦躁的情绪,可苏姝完全静不下心来,她每每面对殷长离都如此慌张,有的人即使不发一言,身上也自会带一股迫人的气势。

殷长离就是个中翘楚。

马车沉寂了有半柱香,苏姝率先忍耐不住,她斟酌着启唇:“督公,今早是我求于嬷嬷出的门,不关她的事,您要罚就罚我。”

轻灵悦乐,洋洋盈耳。

殷长离合上簿册,抬头瞟了她一眼,月余不见,她的口齿倒是变得很伶俐。

“腿长在你身上,不罚你发谁。”

苏姝被有理有据地噎了一句,一时不知该回点什么,不过,能不连累旁人就好。

“过来。”

苏姝表现的低眉顺眼,慢慢往右挪臀,在离开殷长离四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她想须得和他保持点距离,可是下一刻,她的下颚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钳制住,被迫地向上仰起头。

男人探身弯腰,居高临下地把她的脸板往左侧,直到她白皙脸蛋上的红痕显露在月光下,眯眼发问:“疼么?”

不知为何,苏姝并不想对殷长离示弱,反正也无用,他又不会可怜她。

“禀告督公,不疼。”

殷长离看透她的心思,嗤笑了声,修白的指腹沿着掌印边缘,狠狠掐住了她的双颊嫩肉。

“嘶——疼!”

苏姝疼的眸中霎时浮起雾气,她咬住下唇没继续喊出声,蹙眉恼怒地盯向殷长离。

他真的是,是个蛮人!

殷长离听到她的叫唤,满意地松开手坐回原位,长臂向后懒洋洋搭在绸靠上,“珠珠,你用本座的名头,还能被打成这样,真是连本座养的狗都不如。”

狗还懂得咬回来,咬不动会摇着尾巴求主子,她呢,软绵绵缩成一团,只会哭。

苏姝捂住右侧的脸,眼底潮呼呼的。

殷长离轻而易举将她藏在心底的委屈勾扯了出来。

谁会喜欢上赶子挨打,她曾经也是父母呵护的掌上明珠,莫说进妓馆,整条街连见都没见过,可这半年多来,她过得比从前的十六年都慌乱。

苏姝眼里盛的细碎月光逐渐黯淡,殷长离说完就凝视着她,觉得她这幅样子简直难看到极致。

他连叩了两记侧壁,马车突然似得了令开始疾驰。

苏姝情绪尚未缓和,未作准备,停启时噗嗤一下栽倒在了殷长离的膝腿。

因为鼻尖贴上,她一下就闻到了男人身上带的药味,同往常一样很苦很涩,由于她正伤怀,想起白日不久前那位纨绔公子对殷长离难堪的捏造,她心头横生出一种其实他也算是可怜人的幻觉。

当然很快,这种幻觉就被残忍打破。

殷长离的视线落在她雪白凝脂的耳后,稍后挪开目光,手指弹了弹苏姝的额头,“既然这么爱乱跑,不如本座亲自送你出去。”

苏姝回过神揉了揉痛处,扶着正中木几的小角支起身子,她下意识地问:“去哪啊?”

“卢尚书府,赔罪。”

苏姝问言惊呼:“尚书府?”

那个猥琐的男人居然是尚书之子!

苏姝万万没想到卢高旻的父亲是朝廷二品大员,连殷长离都说要去赔罪,那么他的意思是要把她扔到尚书府让她负荆请罪吗?

她的确一直希望殷长离放她走,但是她并不想被送给奇奇怪怪的人!

卢高旻拿着长鞭抽的戾气模样,崔宜兰的满身伤痕,她脑海里冒出一下都会胆颤,和殷长离不同,殷长离作为太监至少不能在某的方面折辱她。

苏姝不自觉拽住男人的衣裳,语带微哽:“督公,我以后绝对不乱跑,求求您别送走我,我想留在厂公府。”

殷长离扫过她小手死死捉住的袍角,心下莫名畅快,这好像是头一次有人宁愿选择留在他身边。

他任她动作,扯唇道:“迟了,难道你以为,本座会为了你,与尚书为敌?”

苏姝此刻病急乱投医:“可他,他也说督公坏话了呀!”

“哦,说的什么?”

“他说——”

苏姝原想为了让殷长离发火,她该把卢高旻诋毁他伤残之身,糟糕的议论和盘托出,然话到嘴边,她本能的纯善终究阻止了她。

毕竟天底下没有哪个男子是自愿做太监,她遇见他后即使在心里骂过他千万回,都不会因为他的残缺而骂他。

“他说督公拨弄权术,中饱私囊,借皇上的势结党营私,草菅人命,是个千古难遇的大奸臣。”

前半段是苏姝记得父亲骂他的话,后半句是她加的,说的这般严重,他听了应当会生气。

“就这样?”

“嗯。”

殷长离没听到那句意料中的话,垂眸端起茶几上的瓷盏,抿了口茶。

车厢昏昏暗暗,苏姝又不敢肆意盯着男人看,她领会不出殷长离有没有生气,还会不会将她送给卢高旻,想问也不敢问,缩着身子,小鹌鹑似的恨不得躲到桌底下去。

卢尚书府和厂公府同在城东,马车行进小半个时辰就到达了目的地。

苏姝紧张的腿都软了,不是很想下马车。

殷长离瞧她可怜巴巴的怂样,带了两分真心,似笑非笑地问:“珠珠,要本座抱你出去?”

苏姝低着头双眸通红,不得不松开他的袍角,揪了这么久,早就皱皱巴巴的,和她一样凄惨。

“不用。”

难受是真的,可还是那句,她没得选。

苏姝绝望地跟着殷长离慢慢攀下马车。

正值戌时,卢府的朱漆大门紧阖,顶端悬挂楠木门匾,两边石砌雕有精致复杂的纹路,还挂着数只牛皮灯笼,石槛极高看得出门楣显耀。

随行的马夫弯腰跪在地上做了人凳,殷长离捋了长袍自在地坐上去,他身着黑白两色的曳撒,背脊瘦削挺秀,窄腰束紧玉片蹀躞,前襟右臂的金丝绣线在月光下熠熠生光,衬出他那张脸,苍白俊美堪比鬼魅。

门房的小厮甫一看到此情此景,吓了大跳,到底是生活在高门大户见过世面,片刻后就猜到是那位西厂厂公。

他哆哆嗦嗦地跪过来,“奴才叩见殷厂公。”

殷长离对止阙耳语完几句,转头瞥他,“让你家老爷出来,就说殷长离前来赔罪。”

苏姝听到这句,最后的希望都没了,她似乎已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小厮不敢耽误,逃一般跑进宅院,不多时,尚书卢绍元从床上爬起,披了件披风急忙跑出来,站在冷风里吹胡子瞪眼的,一副生气又无法发作的样子。

他皱眉道:“殷长离,你这是何意思?你我向来进水不犯河水,本官勿需你大半夜跑来赔罪。”

何况谁赔罪,是让主人家起床迎接的?

殷长离薄唇一勾:“怎么不要赔罪,大半夜,本座将你儿子提审,你我同僚一场,我心有愧。”

苏姝倏地抬起头,诧异之余,心上泛起了些微希冀。

听着好像,不是要送了她?

这回换成卢绍元慌了,揪着领口,“殷厂公,卢高旻他做甚了?”

他就这么个嫡亲儿子,打小捧在手里纵容习惯,好在人聪明有分寸,不会招惹他惹不起的人。

“他,咳,咳,咳——”

即将入冬,夜晚有些冷,殷长离从温暖的马车里出来,起初还能压得住,少顷便止不住咳嗽,脸也染上了病态的绯红。

苏姝适时地上前,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他。

殷长离也没拒绝,他接过掩了掩唇,吞下颗顺气滋补的药丸,将血色压进手心继续道:“卢高旻今日于街市,散播对我朝天子的恶言,诋毁后宫贵妃清白,论罪当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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